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来到床前，迫不及待地抱着妻子亲热一番。情意正浓的时候忽然看到妻子脸上乌黑的胎记，这下什么心思都没了。妻子看着翻身下床的丈夫满眼失望。
女人名叫改生，因为样貌丑陋，被父亲以半只驴的价格嫁到了穷苦的西凉村。结婚这天婆家冷冷清清，丈夫不情不愿地拜过天地。婆婆给他们一人绑上一根红绳，从此两人便是夫妻了。改生的丈夫名叫常在，也怪不得他处处看不上这个媳妇，常在是村里有名的青年才俊，逢年过节都会登台演出，他早就有了心上人，可人家要的彩礼钱实在太高，常在家实在拿不出来。即使他对改生有一万个不满，也只能抱着被子和她睡在一起。谁知道他刚一进门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连新娘的盖头也不愿意掀，两人就这样度过了尴尬的一晚。
改生知道自己模样不讨喜，在家的时候就父母不疼，为了让丈夫对自己有所改观，改生一大早就跳水下地。这时候村子里来了一大伙官兵，村民们都往山上跑，逃跑过程中婆婆和大家跑散了，幸好医生及时找到了她，不顾危险背着婆婆跑了好远。公婆对这个儿媳更加满意，娶回这么个样样都行的媳妇，是常在修了八辈子的福气，爹娘都觉得他有些不知好歹。常在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依然觉得这个丑媳妇配不上自己。倒是改生对这个丈夫越来越喜欢，经常趁丈夫唱戏的时候在台下痴痴地望着他。
晚上常在和几个朋友喝了几杯酒，恍惚间把改生看成了他心上人，看到改生脸上的胎记这才回过神来。成婚这么多天，常在还是不愿意和改生圆房，改生越发勤快，邻居们都说她比驴还能干。公公本想去拉货却不小心拧了腰，改生二话不说拉上驴车就往镇上走，看着改生远去的背影，常在不知是什么心情。这样的女人对庄户人家来说自然是顶好的，可常在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她。
婆婆把改生当亲闺女疼爱，给她送鞋的时候发现他们小两口还在分房睡，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棍棒打在常在身上，可他却怎么都不肯屈服，索性直接离家出走了。改生在地头看到了常在丢下的红绳，大声呼喊着常在的名字，可惜没有人回应她。常在本想带着心上人葡萄私奔，可来到葡萄家却发现已经没了人影，原来葡萄的父母突然去世，她也被贪财的叔叔卖掉了。幸好常在来得及时，带着葡萄偷偷溜了出来。常在保证要永远和葡萄在一起，这话说得也太不负责了，葡萄边系扣子边埋怨，毕竟常在都已经有媳妇了，提起她常在只觉得晦气，可他们俩能去哪呢？
果然没几天常在就带着葡萄回了家，看着常在光明正大带着别的女人回来，改生一下愣了神，她知道这次自己是呆不下去了。公婆都站在改生这边，不许改生带回来的小狐狸精进家门，可葡萄怀孕了，老两口做梦都想抱孙子，葡萄这下成了宝贝。常在爹让儿子赶紧去准备吃的，千万不要让葡萄累着。这下改生的位置更加尴尬，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改生毕竟是他们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婆婆希望她能留下来，就算那个混账儿子娶了小老婆，他们也拿改生当闺女。
改生知道婆婆对自己好，临走前留下了一个风车，只要婆婆有需要她的地方，就把风车挂在墙头，改生看见了就会回来。这一走恐怕很难再见了，改生郑重给婆婆磕了个头，她要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兴许是心里有愧，常来送了她一程，常在知道这个女人很好，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改生走了常在家也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大家都说常在真是好福气，一分钱没花娶了俩媳妇。
这时候抓壮丁的军阀来到了他们村，一家人的幸福生活维持不下去了。常在爹中枪身亡，常在也被迫进了军队，家里只剩下大着肚子的葡萄和年迈的老母亲。老母亲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气急之下生了重病，她意识到自己恐怕活不长了，这一走留下葡萄一个人可怎么过。这时候她想到了离家许久的改生，葡萄把风尘挂上墙头，果然改生看见后赶了回来。这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变故，老人去世前把葡萄托付给改生，以后的日子，就要她们两个相互扶持了。改生牢记婆婆嘱托，临走前打满了水缸，劈下了足够葡萄用大半年的柴火。
改生毕竟和这个家没什么关系了，也没有理由留下来，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抢走了她的丈夫，改生看见她就一肚子火气。可耐不住葡萄哭求，何况她现在大着肚子，过世的公婆最看重这个孙子，改生还是决定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走。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家的男人都死光了，保长早就垂涎葡萄的美貌，刚想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改生从屋里走了出来。保长知道这个女人厉害，只能打消了自己那点小心思。
从此改生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葡萄贴心地为她缝制羊皮背心，给她买来上好的烟叶，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很快葡萄生下了一名女婴取名草儿，这下日子总算有了盼头，保长这边还是打着葡萄的主意，让自家妻子去说亲，葡萄一听这话当场翻脸，她这一辈子生是常家的人死是常家的鬼，怎么都不会去给保长做小老婆。
改生和葡萄撑起了这个家，日子总能过下去，转眼草儿已经五岁了，改生总算是对得起婆婆的嘱托，也能放心离开了。对葡萄母女来说，改生已经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她走了以后的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草儿对改生百般不舍，临走前让她一定要早点回来，改生还是走了，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改生就像野地里的沙蓬，飘到哪算哪，葡萄和草儿回家的时候遇到了心怀不轨的保长，幸好草儿机智，才摆脱了保长纠缠。
原本家里靠改生跑马车赚钱，现在改生走了，葡萄只能将马车变卖。可买车的钱实在花不了几天。家里很快就穷得没米开锅了，改生好久都没回来，草儿每天都在想她，她记得改生说过，只要把风车插到墙头，改生就会回来看她。葡萄知道他们母女对改生有太多亏欠，可日子实在艰难，想了想还是在墙头插上了风车。
其实这些日子改生也在思念着草儿，抱着她亲了好久。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样，只是马车卖了，以后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果然只有改生在，这里才像是一个家，保长以为改生离开了，夜里悄悄来到院子外面。改生正好在院子里磨刀，一下就看见了这头色狼，当场一把砍刀扔过去，差点砍到保长的脑袋。谁知道保长还是贼心不死，趁着改生去卖柴的功夫，翻进了葡萄屋里，改生正好这时候回家，再次赶走了保长。
这天改生上街做生意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算命先生，说她上辈子是头黑驴，这辈子错投了人胎，只要脸上还有这块胎记，下辈子就还是劳碌命。改生竟真的信了这番鬼话，拿起刮刀就想把胎记挖掉，兴许下辈子就不用过得这么苦了。葡萄发现她要做傻事，赶紧把刀夺了下来，听说是因为这块胎记，葡萄就知道这是遇到了江湖骗子，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改生以前最看不惯女人流泪，可这一次她也忍不住了，改生也希望和其他女人一样有人能疼她，葡萄知道改生的好，她看到了改生最美的一面，如果葡萄是个男人，一定娶改生为妻。改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虽然对方只是个女人，还是让改生感受到阵阵暖意。
为了让家里过得更好一些，改生没日没夜地干活，可即便是这样，还是穷得连馒头都吃不上，为了让草儿吃上白面馒头，改生偷来了两斤官粮。草儿拿着个大馒头在路上吃，被保长的妻子看了个正着，改生偷官粮的事也漏了馅，晚上她再偷官粮的时候保长守在周围，这下人赃并获，改生几次坏保长好事，这下他总算能好好出口恶气。
葡萄收到消息赶了过来，乡亲们可怜他们孤儿寡母，劝保长罚点东西算了。保长也不敢犯众怒，只好放过了他们，家里那点值钱东西被搬了个干净，好在人都还平安，接下来的日子更难过了，改生还是只能靠卖风车和柴火赚钱。世道这么乱，风车实在不好卖，从一毛钱便宜到五分钱都卖不出去。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改生拿着仅有的五分钱给草儿买了一个哨子，满心欢喜地往家走去，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去。幸好乡亲们把她送了回来，大家都说没救了，好心给他们送来了干净衣服让改生上路，葡萄趴在改生身上哭得泣不成声，整宿整宿拉着改生的手，生怕改生就这样没了气息。
改生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刚睁开眼就拿出了给草儿买的哨子，她们已经是彼此最亲的人，一家三口这样过下去其实也很不错。就在这时常在回来了，改生一下又成了那个多余的人，她知道葡萄和草儿已经不需要自己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三个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葡萄和草儿实在舍不得，常在也知道这个家多亏了改生，请求她一定要留下。改生去意已决，让她们一家好好过日子，葡萄像以前那样在家门口挂满风车，可改生却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