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车糖

七月的天，热浪袭人，毒辣的太阳似乎把空气都炙烤地变了形。如此热的天，大中午的怎么下去呢？小雨看着单位楼下被阳光照射的亮晃晃的地面不禁有点害怕，想着夸张点就算撑伞下去，伞怕是也会变形吧。

A城已经许久未下雨了，这个坐落在沙漠绿洲之中的城市，一年到头碰到下雨是很罕见的事情，因此家里人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何小雨。雨何其珍贵。小雨倒是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只不过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下雨。

傍晚六点，空气中散发着正午的余热，今天不知怎么的，比往常更热些。小雨撑着太阳伞，顺着回家的路坐公交车。车站其实不算近也不算远，只是小雨刚搬来不久，难免人生地不熟，加上路痴，尽管这条路走过几遍，小雨仍旧是记不太清，只记得它是在一家超市旁，只要看到超市就说明离车站不远了。

没走几步，小雨头有些晕了，今天吃的东西不多，加上天气热，有些低血糖了。

城市开始喧嚣起来，熙熙攘攘的都是下班的人。小雨在人群中汗流浃背，皱着眉吐槽下班了这些人像沙丁鱼。其实小雨不了解沙丁鱼，奶奶告诉她在很远的地方有片海，海里游着各种各样的鱼，其中沙丁鱼成群结队，场景很是壮观。小雨苦笑，汗水浇着脸，小雨的一张脸被热得通红。终于看到超市，小雨想进去买块糖，忽然看到大巴车迎面驶来，小雨顾不上买糖赶忙迈开双腿赶车，可是这腿好似被粘在地上，抬起来如此吃力。要是赶不上这趟车下一趟可要等很久呢。小雨眼看着车门即将关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位老奶奶堵住了车门，语气急促，茫然地问坐在驾驶室的司机，“这趟车是开往B城的吗？”小雨讶然，B城？传说中是靠近海的城市？！小时候经常听奶奶讲起海的故事，可这座城市，只存在童话书里。现在在这么炎热的天，向焦急发车的司机询问本就不存在的地名，让人疑惑。司机明显不耐烦了，懒得再问别的，催促道：“要上就快上，不要磨叽，这么多人等着呢！”奶奶依旧重复问道，“我问一下，这辆车经不经过B城啊？”司机皱了皱眉，禁不住愠怒，敷衍道，“站牌上都有的写，看完赶下一趟吧。”说着便发动车子，“要关门了啊。”老奶奶焦急地将头转头看向车里，目光中带点央求的神色，在人群中搜索，恳望有个好心人来替她解答。车上人声鼎沸。有的人低头看手机，有的人戴着耳机，有的人神色漠然看着窗外，有的人自顾说着话，所有人都没有分散一丝注意力到这位无助的老人身上。司机忽然喊道：“关门了，别耽误时间。”

门终于关了，老奶奶被留在了车外。忽而尬笑，望着远去的车茫然的张望着，嘴里喃喃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去B城的，我不识字啊，不识字。”

小雨也看着远去的车发呆，就差一点点，就赶上了，现在她和老奶奶一起留在了车站。坐在车站的长椅上，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小时候和奶奶赶车，也是如此这般,反复问着车上司机，这趟车去往的地点。那时候，也是无人解答。一老一少被赶下车后相互尴尬地笑笑。后来小雨识字了就带着奶奶乘车，再也没遇到这种事。

小雨不禁又在心里苦笑，回想起小时候，也是七月的天，小雨淘气，大夏天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一张小脸被晒得黝黑。奶奶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拿着风车棒棒糖，在后面追赶着，喊着“慢点……慢点啊。”奶奶手里像变戏法似的每天变换各式各样的风车糖，西瓜味的草莓味的苹果味的……

只是后面奶奶去世了，小雨就再也没吃过风车糖。

好想奶奶啊……

只有奶奶知道小雨有低血糖，只有奶奶会关心她。

老奶奶看着小雨黯然的样子，带点安慰的语气道，“小姑娘，你落下啦，没关系等会车就来了。”转而又轻声问道：“你跟奶奶说说这辆车是不是经过B城啊？”小雨思绪被拉了回来，摇了摇头，心里觉得奇怪。

老奶奶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她，“小姑娘天气这么热，再等一会车就会来了。”温柔的语气像极了奶奶。

小雨恍惚起来，霎那间仿佛奶奶回来了，就坐在她身边，和她说着话。

人渐渐少了，这第二班车如此慢。天也渐渐黑了，小雨低头看了眼手表，抬起头对老奶奶说：“这么晚了，都……”小雨想说个时刻上来，明明刚刚瞧了眼手表，却好似痴了，看完就忘记时间。

正要说什么，远处一阵刺眼的车灯摇晃着覆盖了长椅旁昏暗的灯光。

“车来啦。”奶奶声音响起。

这回老奶奶没有问是去哪里的车，直接上了车。车里就剩她和奶奶了。窗外的路灯飞快的向后闪烁着，小雨的眼皮沉重极了，感觉下一秒就要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雨被一阵耀眼的光刺醒，眯着的眼渐渐睁开，看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海和蔚蓝蔚蓝的天空，像一幅美好的油画。原来真的有海，多好看的海啊，小雨被迷住了。

小雨高兴地想要和一旁的老奶奶分享，转头看到车里，空无一人。

旁边老奶奶的座位上，放着大把的风车糖。

西瓜味的草莓味的苹果味的……

恍惚间，小雨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纷纷扰扰的脚步声，嘈杂的惊呼声，警笛声，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可怜……”

“每年都有这样中暑晕倒没有及时地就医的，人就这样没了。”

围观群众议论着，惋惜着。

七月中旬，许久不雨的城市，下了场大雨。雨点落在躺在地上冰冷的尸体身上，滴滴答答的，在小雨足尖汇成一条小溪，再流入一旁的长椅下面，淌进长椅后面的草坪里。

小雨在心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一生不过想见一次大海罢了。

既然梦到了，就再也不想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