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吴翠慈(听雪)
来到卓林,像做了一个梦一般。
梦里徐徐展开的是一幅如诗如画的画卷:凤凰山上,美丽的风车随风不停地摇曳着,在雾里时隐时现;山脚下五龟相逐,古老的瓦房星星点点散落其间错落有致;牧场般的山野上,一群群牛羊安详地吃着草,放牛的鸟儿时而呆立牛背上,时而翩然于青山绿水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弯弯绕绕,无声地诉说村人的记忆……
这一切的一切,如荷兰般的童话仙境不知不觉浮现在我眼前。若不是认识安然,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到这里。安然,一见如故。大方、美丽、善良。她的笑,宛如草原上一朵盛开的格桑花。灿烂、明媚、毫无杂质。
那天安然邀我上她家乡看看,我便唤来最好的同学燕儿一起同行,这个爱山爱水的姑娘也是二话不说,说走就走。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一点也不陌生。黄昏时候,我们一步步靠近卓林村。
眼前渐次映入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梯田。绿茵茵的,绵延起伏,像波浪从山的这边翻滚到山的那边,从山的低处攀爬到山的高处。
一条开满野花的小径向上延伸着,一直顶到屋角的人家。几头花色不一的小牛淌过小溪,迈过小桥,怀揣着一肚子青草一步一个脚印向上爬着,几只小羊无比慵懒地跟在后面……
时光,慢了下来。
这是哪里呀?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再仰望社硎的塔头顶,一排排风车若无其事地转动着,令人宛如置身欧洲乡村的风情里。
安然在旁边轻轻叙述上学那会儿的事,小时候的她和小伙伴们每周都要经过这条开满鲜花的小径去山那边上初中,甭提有多辛苦。
但不管有多苦的经历,如今却都成了记忆里一道美丽的风景,在光阴的故事里淡入淡出。
我们迫不及待前往,循着牛羊的轨迹走了一遍。花香弥漫,溪水嘹亮。脚下是干了的牛粪、羊屎,但我们依然很兴奋地踩踏着,毫不嫌弃。
三个人仿佛是未长大的少女,在这里放牛、采花,背着梦想向远方出发。如果能,我真的想在这绿油油的草地上打几个滚,来回疯狂地奔跑着,直到夕阳西下,月亮打西边出来。
还没到卓林村,我们的心肺就开始复苏了,鼻息里全是青草的味道。越往里走,绿色越是葱茏。每一个村头,都有几棵风水树静静地站着,守护自己的家园。
同样,刚进村就在后门井也有两棵百年的迎客松,树旁用篱笆围护着。它们是那样坚毅不拔,伸着枝桠迎八方来客。
拐过迎客松,一群牛竟然呆呆地立在路上,仿佛列队迎接山外的来客。它们是那么可爱,有温柔的母牛,有勇敢的公牛,也有卖萌的牛犊……
它们的眼睛直瞪瞪地看着我们,一动不动的,一点也不避让。其中一头小牛痒痒的,蹭在母亲身旁撒娇着,让其不停地挠痒痒。
安然下车去赶牛,轻轻吆喝着,生怕它们受惊。一头傻乎乎的小牛还是呆立在马路中间,牛妈妈看见了赶紧过去带。看着这位山里姑娘赶牛的背影,我不禁想起小时候放牛的情景。那时的天湛蓝,那时的云轻飘,那时的我梳着羊角辫成了村里的放牛娃,与山娃们混在一起漫山遍野放牧着牛群……
峰回路转,山雨忽来。一场雨使整个小山村越发清新起来。雨蒙蒙的,看不清路。又一群牛在田野上发出哞哞的声音,不同的是这一群是水牛。大雨中的水牛,牛毛被雨水冲刷着,湿漉漉的。
一群放牛的鸟,三三两两围着它们转悠着。好一幅原生态的牛鸟和谐相处的画面,它们的眼神之间传递的可是人间美好的爱情故事?
一头牛,一头呆立的牛,一头眼睛死死瞪着你的牛。那憨态可掬的样子,以为对你是一见钟情似的,看得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没看见山外的美女?那么,就成全你的好奇心吧。我们就这样对望着,像找到多年失去的故人一般。
这是人间的四月天?不然草怎么那么绿?牛怎么那么安详?一望无际的庄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草。它们缓缓地爬上山坡,一寸一寸地扩大,一寸一寸地占据荒芜的土地。心里漫过荒凉,但却又被眼前的勃勃生机唤醒了。要不是这些牛羊日吃夜啃,恐怕这些杂草早已淹没田野,高过人头了。
我的眼前,是苍茫大地和风吹草低的牧场。层层叠叠的梯田,一朵朵摇曳的紫色花是荒野倾听的耳朵,它们点缀在田野里,成了村庄的忧伤。草色青青,羊群们随着梦幻的鞭影开始游动了,牛群们随着久违的牧歌开始流动了,一缕呼唤的炊烟开始向我们引路了。
岁月并没有给这里带来太多变化,天空还是几百年前的天空,溪水还是几百年前的溪水,那棵花香飘满整个村庄的桂花树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变得更加茂盛而已。房子也保持着几百年前的风格,始终不变。在这里,作陶看野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安然不停地诉说这个村庄的一草一木,以及自己以前在这里生活教书的点点滴滴。暮色降临,雨也停了。我们终于来到安然的老家,只见她的婆婆早已在屋角翘首仰望着,盼着我们归来。
老人家身体健朗,言语幽默,她是我见过最风趣最可爱的阿婆了。我们还没到,她就已经做好了饭,嘴巴一直念叨着,生怕我们中途变卦不来。阿婆不停地说,仿佛要把一年的话全都说尽。
这个小村生活的人们已经不多了,大约只剩下寥寥的几个。年轻人都出去讨生活了,他们只有过年时候才回家看看。安然曾多次劝说婆婆去城里住,可是她总是不适应,拼了命逃了回来,说在家自由自在,空气好,水质也好。
厨房里,安然吹着竹筒烧火,阿婆变着花样炒菜。她们俩有说有笑,俨然不像婆媳,而像母女。环顾一下厨房的洞口,有点像陕北的窑洞似的。熏黑的土墙上,已沾满了大约半个世纪春秋的烟火。土灶、锅碗、饭桌、板凳……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干净。安然端出一盘盘水果招待我俩,阿婆把所有最好的东西做给我们吃。这就是山里人家待人接客的方式。
下雨天,留客天。那个晚上,我和燕儿第一次同睡一个床铺,两个人似乎有聊不完的话;想不到的是安然和婆婆也睡在同一个床上,隔着墙隐隐约约传来她们的谈话声。阿婆不停地诉说着,安然无奈地倾听着,她的泪水无声地流着,一夜无眠。
次日早起,一缕阳光从山那头斜照过来。我忽然觉得安然就是那缕照在卓林的初阳,照到哪里,哪里暖;同时,她也是凤凰山顶的一叶风车,轻轻摇动的风力带给人们的总是正能量。
倚在楼上的栏杆上,望一下远处的村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晨雾如纱衣,在山腰环绕着。阿婆很早就起床了,去田里挖地瓜,想做新鲜可口的地瓜粥给我们吃。吃完之后,安然又带我们去看山看水了。
首先我们来到龟山,那里的草软绵绵的、绿莹莹的。远看龟山杂树丛生,像是龟头戴花。这是她童年的乐园,也是整个乡村孩子嬉戏玩耍的好地方。我们在上面逗留了一会,多情的草籽趁机挂满了我们的裙袂。燕儿说,那是大山留给我们的纪念,它们舍不得我们离开呀。
我们沿着田埂来到安然的娘家,坐在阁楼上她又给我们聊起她的爱情故事。那时她的白马王子就住在对面的寨子下,每天对着她吹着笛子。一曲曲悠扬的笛声隔山隔水地吹来,引得安然芳心暗许。我们戏说安然,那时吹的可是《凤求凰》?安然默默笑了。那时的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我们又来到她家的屋后,从另一个角度眺望这个美丽的乡村。古老黝黑的屋檐,不说一句话。看不见一个人,也看不见一个荷锄的农民。另一个山坳,依然是井然有序、绵延无尽的梯田,牛羊成群发出沉重的叹息。它们生存的意义,除了吃草,就是等待被宰割。想到这里,心何等的悲怆!
站在小山坡上,放眼望去,满眼绿色,寂寂的田野,层层叠叠,诗意盎然,清雅浪漫,接近一种童话般的单纯,一种田园牧歌的意象,眼前的景色完全成了文森特的一幅作品,我们都成了画中的人儿。
望一眼青山绿水,看一眼风车牧场。多年来,甩不掉的浮躁,医治不愈的心伤,越积越多的疲惫,离家的苦和累,是不是瞬间可以飘逝?没有鸟叫,没有蝉鸣,没有耕作的农民。沉默的村庄,你为什么不开口说些话呢?
炊烟何时才能升起,流畅村庄的呼吸?耕牛低沉的呼喊,何时能唤醒农人沉睡的记忆?那些荒芜的农田何时能再次欢唱收割的欢乐?这些问题不仅仅是这个村庄的问题,更多的是每个空壳村庄面对的问题。
遥望秋阳中的村庄,一只凤凰跃跃欲飞,张开的翅膀,宛如一把破烂不堪的蒲扇,许多人被扇出,再也不回来了。一排排风车仍在高处慢悠悠地转着,回望这个村庄的春秋更迭,神秘而遥远。
今生倘若到不了荷兰,那么就来这里吧!这里是牧场之国、风车之国、放牛鸟之国。
这是一处未被污染的人间伊甸园,一块隐在深山人未识的璞玉,一个自由美好的国度。卓林,或许就是在21世纪里,你可以碰触到为数不多如荷兰般的童话。
来吧,来卓林吧,像不小心做了个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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